【运沇】苏醒 6-7
6.
受伤的仿生人被金元植带回了家。郑泽运和车学沇目送着金元植的车驶远，沉默的一前一后走在路上。郑泽运的沉默像是一道铁幕，轰然切割开他和车学沇之间的空气。默默跟在郑泽运后面的车学沇否决了许多系统提出的搭话选项，比起系统的选择，一种仿佛’直觉’的东西，和一种对’氛围’的感知驱使车学沇将沉默作为第一选项。两个人各有思量。
车学沇看向自己的手。他可以感知到室外温度在十度左右，体感温度接近零度，湿度百分之六十。他的感应系统一切正常，可是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在看到受伤的仿生人裸露出的骨骼时，自己相似部位也体会到了类似于损坏的刺痛感，为什么仿生泪水会产生应激反应后流出，以及中枢处理系统中那种难以处理的数据形式。他再次找不到合适的系统语言来描述他目前的运转状态，他看着前方沉默的走在路上的郑泽运，只是又想起了男人念过的书。
“那是不可抵御的寒潮。在悲伤面前唯有颤栗和泪水可以作为应答。”
郑泽运的脚步似乎慢了下来。车学沇歪了歪头，放弃了进一步的演算和解答，将庞杂错综的数据流搁置一旁，也随之慢下步子。他看到男人回了头，久久的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吗？”他发问。
郑泽运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怎么了吗？这让他该从何问起。
——你是在哭吗？你为什么会哭？还是你感受到了悲伤吗？你知道悲伤是什么吗？你懂得同情心吗？你拥有了情感吗？
还是——你故障了吗？中枢体统运作出现问题了吗？生理系统的应激反应出现故障了吗？
一种介于狂喜和极度恐惧之前的情感狠狠地攥住了郑泽运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声。血液仿佛逆流，心脏疯狂的鼓动起来，郑泽运感受到自己的额角弹跳着疼痛着。
他清醒地认识到，现在他口中的问题将直接反映出自己的立场，关于选择，关于神创世人，关于人和仿生人的界限。
关乎他是否可以接着拥有车学沇。
他停下来，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仿生人。车学沇被敛入路灯的光束中，像是将要被审判的无辜的对象，即将被映照的体无完肤，人们佝偻在黑暗中指指点点。郑泽运看着车学沇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空无一物的信任和坦陈。郑泽运现在只想要将他赶紧拉过来，离自己近一点，最好能被自己紧紧抱住。
郑泽运缓缓地舔了舔嘴唇。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问。
郑泽运的声音很轻，比平常更柔，顺着风飘到车学沇耳边，车学沇险些就抓不住那些字句。车学沇看着男人，郑泽运在平静的表情下似乎摇摇欲坠。于是车学沇抬脚，快步走到郑泽运身边，触上男人的外套，微微仰起头回答郑泽运的问题。
“冷吗泽运？”
郑泽运接住这始料未及的答案，整个人仿佛在海中被浪潮呛住，在感到释然和泫然欲泣中被猛然按下，鼻腔酸涩。在远离下一盏路灯的监视的短暂黑暗中，郑泽运抓住车学沇的手，仿佛被耗尽了力气般极缓慢的呼吸，一个拥抱呼之欲出。然而他没有动作，他呼出的雾气被下一盏路灯的光芒捕获，虚弱的消散在光束的刺透下。
当天晚上郑泽运和车学沇相拥而眠。或者单方面的，郑泽运将车学沇紧紧揽入怀中。
车学沇的手指轻柔的梳理着男人的头发，不知道郑泽运在睡梦中也在担忧什么。
他看向怀里熟睡中也轻皱着眉的男人，竟然无法肯定的说出’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来’这种话。
7.
第二天郑泽运果不其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金元植。
两个人对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之后沉默的坐在沙发两端。郑泽运摸不准接下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将是一场密谋还是一场厮杀。
郑泽运选择先走一局。
“他怎么样？”郑泽运揉起额头。
“还算不错。目前型号找回来了。”金元植向后靠了靠。“名字他自己说叫Ken。其他组件我也都检查过了，一开始情况真的够糟糕的，距离报废也就差那么一点。已经全都更换成新的了。”
“留下了？”郑泽运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恩。”金元植意外的沉默。
“我还以为你会把他拆掉。”
“我起码还有点人性。”
“恩。”郑泽运不做评价。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大衣和皮质沙发摩擦出的声音边缘冰冷而粗糙。
“但是我似乎没有n有人性。”金元植向前坐了坐。
开始了。
“你想说什么。”郑泽运按了一下额头。
“你不要装傻。”金元植。“咱们之前的赌局开始了。”
“我不觉得。”
“郑泽运，我把n送给你的时候完全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金元植的声音不急不缓。“唯一一台装置了情感模块而非社交模块的原型机。你也没有给他任何情感相关的编程。也就是说，他的情感完全是自我习得的。”
郑泽运闭上了眼睛。
“一个仿生人在和你的相处中习得了情感，感觉怎么样，创世神。”金元植平静的像是举着一杆枪。
“这时候开什么创世神玩笑。”郑泽运睁开眼睛。
“你比我清楚。”金元植的语气放松下来。“你比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郑泽运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恭喜金工程师情感模块的成功，恭喜仿生人技术的一大突破，还是该在此刻深深畏惧仿生人和人的边界似乎不再存在。
“咱们玩儿不起，郑泽运。”金元植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郑泽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学沇只是学沇。”
“从去年开始，他们就开始以各种方式处理异常仿生人了。并且异常的状态是具有传染性的。”金元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对他们来说，仿生人仅仅是劳动力而已。”
“对咱们呢？”郑泽运问。
金元植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了他的话。
“你知道车学沇的存在是什么概念。”金元植看向郑泽运，“现在他还是相信你，依靠你的。可是如果某一天他以现在的思维状态，知道了仿生人的待遇，如果，只是如果，他选择离开你，或者说背叛你，那个后果你能想象吗郑泽运。”
金元植没想等到他的答案。
“找时间和他好好做个告别吧。”
门在郑泽运面前缓缓地关上了。
郑泽运比谁都清楚。
车学沇将是汪洋中最浓重的那滴染料，他将是风暴的中心，是旋涡的内核，是最不可控的原罪，可是也是最无辜的，独立的，值得那一切自由与权利的人。可是同时，郑泽运将永远记得金元植今天的眼神。
那是他背负的世人的所不能承受的的达克莫里斯之剑。他们时刻命悬一线。
车学沇打开收音机，发现窗外下雨了，广播里的声音缓缓朗读着上个世纪古老的书籍。
“恋人啊，在世界崩裂之前，请最后再亲吻我一次。”
tbc
好久没写这个啦
突然搓一小段儿
